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①
君讳平,字秉之,姓许氏。余尝谱其世家②,所谓今泰州海陵县主簿者也。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羁③,善辩说,与其兄俱以智略为当世大人所器。宝元时④,朝廷开方略之选,以招天下异能之士;而陕西大帅范文正公、郑文肃公,争以君所为书以荐⑤。于是得召试,为太庙斋郎,已而选泰州海陵县主簿。贵人多荐君有大才,可试以事,不宜弃之州县;君亦尝慨然自许,欲有所为;然终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矣!
注释
①泰州海陵县:今江苏省泰县,现在为江苏省泰州市姜堰区。主簿:官职名,辅佐县令,掌管文书。
②谱:为……做家谱。
③卓荦luò:卓绝出众。荦,突出,明显。
④宝元:宋仁宗年号。
⑤范文正公:名仲淹,字希文,苏州市吴县人,宋代名臣,谥号文正。郑文肃公:名戬,字天休,苏州市吴县人,谥号文肃。
译文
先生的名为平,字秉之,姓许。我曾经为他家编修家谱,他就是家谱里面所说的现在任泰州海陵县主簿。先生不但与他的哥哥许元相互友爱而被天下人称赞;而且从小就卓越出众,他为人洒脱不受拘束,擅于辩论,他和他的哥哥都是凭着才智和谋略而被当时的大人先生们器重。宋仁宗宝元年间,朝廷开始实行推选具有治国大略的人才政策,来招揽天下具有特异才能的人士;当时的陕西大帅范仲淹大人(谥号文正)和郑戬大人(谥号文肃)都争相写信向皇帝举荐先生,于是他被征召进京面试,结果被任命为太庙斋郎,不久后被选派到泰州海陵县做主簿。朝中的大臣们多推荐先生有雄才大略,应该用重要的事来检验他的才能,不应该把他安置在州、县做普通的官吏。许君自己也曾经慷慨自信,许下诺言,准备做出一番成就。但是终究没有一次能够显示自己才智和谋略的机会就逝世了。唉!真是让人悲哀啊。
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骂讥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无众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龃龉固宜①。若夫智谋功名之士,窥时俯仰,以赴势利之会,而辄不遇者,乃亦不可胜数。辩足以移万物,而穷于用说之时;谋足以夺三军,而辱于右武之国②,此又何说哉③?嗟乎!彼有所待而不悔者,其知之矣。
注释
①龃龉jŭ yŭ:牙齿上下合不上,比喻政治意见不合。
②右武:崇尚武道。
③说shuì:名词,此处是指劝说别人听从自己意见的能耐。
译文
读书人之中本来就有那些超脱尘世,与世俗不合,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的人,即使遭到谩骂、讥讽和嘲笑、轻侮、穷困愁苦都不会悔恨的人,他们都是没有一般人对功名富贵的那种求取之心,而期望能够流芳于后世的人,因此他们与世俗政见不合也是必然的。至于那些富有才智和谋略、追求功名富贵的读书人,企图把握时机,随机应变,去营求权势和利益,却往往得不到机遇的,也是数不胜数的。然而,雄辩足以感化一切事物的人,却在注重游说的时代遭到穷困;智谋足以降服三军统帅的人,却在崇尚武力的国家遭到屈辱,这种情况又如何解释呢?唉!那些对流芳后世有所期待、遭受困顿却不悔恨的人,大概体会到了其中的道理吧!
君年五十九,以嘉某年某月某甲子①,葬真州之杨子县甘露乡某所之原②。夫人李氏。子男瑰,不仕;璋,真州司户参军;琦,太庙斋郎;琳,进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进士周奉先,泰州泰兴令陶舜元。
铭曰:“有拔而起之,莫挤而止之。呜呼许君!而已于斯!谁或使之?”
注释
①嘉祐:宋仁宗年号。
②真州:州名,在今江苏省境内。杨子:今江苏省仪征市。
译文
许君享年五十九岁,在宋仁宗嘉祐某年某月某日,安葬在真州扬子县甘露乡某处的高地。他的夫人姓李。长子名为许瑰,没有做官;次子名为许璋,任真州司户参军;三子名为许琦,任太庙斋郎;四子名为许琳,中了进士。有五个女儿,已经出嫁的有两个,一个嫁给了进士周奉先,一个嫁给了泰州泰兴县令陶舜元。
他墓碑上的铭文说道:有人提拔并且任用他,没有人排挤和阻碍他。唉!许君!你却终止在了海陵县主簿的小小官位上,是什么人让你落得这样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