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①，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②。其上，为睥睨、梁
之形③；其旁出堡坞④，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⑤，其响之激越⑥，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⑦，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⑧，类智者所施设也⑨。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⑩，而列是夷狄⑪，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⑫？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注释
①逾：越过。
②垠yín：尽头；边界。
③睥睨：城墙上的女儿墙，形状犹如锯齿。梁
lì：栋梁。
④堡坞bǎo wù：堡垒；碉堡。
⑤洞然：拟声词，投石入深水的声音。
⑥激越：响亮清越。
⑦美箭：美竹。
⑧疏数cù：疏密。偃仰yǎn yǎng：形容起伏、俯仰的情态。
⑨施设：设置；布置。
⑩中州：中原一带。
⑪夷狄：少数民族聚居的偏远地区。
⑫果：果真。
译文
从西山路口径直往北，越过了黄茅岭往下走，有两条道路：一条路往西，沿着它走什么也没有；一条路稍稍偏北又转向东，不过四十丈的距离，地面就被河流给分开了，有聚积的石头横着挡在了路的尽头。积石的上面，犹如城墙上锯齿形的女儿墙和栋梁一般的形状；它的旁边耸出一个碉堡，有一个像门的洞，看过去一片漆黑，投进去小石子，“咚”的一声有水响，水声响亮，过了很久才停止。盘绕着石头可上去，望得见很远的地方。没有土壤却从石缝长有嘉树美竹，更加奇异坚硬。它们疏密有致，高低起伏，好像是有智慧的人精心布置的。
唉！我怀疑到底有没有造物主已经很久了，到了这里就更以为的确是有的。但又奇怪造物主不将小石城山安放在中原，而放置在偏远的地区。经过了千百年也不能向人们展示它的风景，这实在是徒劳无用的。神灵似乎不适宜这样，那么造物主真的是没有的吗？有人说：“这是造物主安慰那些贤能却在此地受屈辱的人。”有人说：“这里的灵气不能成就伟大的人物，却独能形成小石城山，所以楚地的南方缺少人才，石头却很多。”这两种说法，我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