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洞庭上张丞相[1]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2]。
气蒸云梦泽[3],波撼岳阳城[4]。
欲济无舟楫[5],端居耻圣明[6]。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前四句写洞庭壮景,象外有象。
“蒸”“撼”,字字力重千钧。
后四句写湖上人事,用象征手法委婉道心事。
【注释】[1]洞庭:即洞庭湖,在湖南省北部,长江南岸。张丞相:张九龄。[2]涵虚:涵容天空。太清:也指天空。[3]云梦泽:古代范围很广,大致包括今湖南益阳、湘阴以北,湖北安陆、江陵以南、武汉市以西的广大地区。洞庭湖即古云梦泽的一部分。[4]岳阳城:今湖南岳阳,在洞庭湖东岸,当湖水入长江处。[5]济:渡水。舟楫:指船。[6]端居:平居、闲居。圣明:圣明之时。
【点评】这首诗大约是开元二十六年(738)孟浩然初至荆州将入张九龄幕时所作。张九龄于开元二十五年(737)四月由丞相贬荆州长史,二十八年(740)二月卒于任。一说张丞相为张说,盖误。诗的前四句写洞庭之景,后四句是上张丞相。“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是千古传诵的佳句。其成功主要在于气势,故前人常以此联与杜甫“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并提。这种气势在孟诗中极罕见,偶一为之,当视为别调。后四句上张丞相,非直接干谒,而着重表现作者的心理矛盾,即入仕与退隐的矛盾。“欲济无舟楫”指空有济世之心,欲济而不能济。“端居耻圣明”是闲居时又深愧圣明之世,则欲济不行,欲隐也不行。“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垂钓者,比出仕之人,下句之主语应是“垂钓者”而不是作者,垂钓之得鱼有限,故有羡鱼之情时多,而得鱼之时少,或是否得鱼,亦自难期。这里垂钓又譬退隐者,得鱼谓出仕。即使出仕者也未必能大有所济,对垂钓者来说也只是徒然欣羡。诗如此解方能表现孟浩然的真实心理状态。盖诗人先游洞庭湖见如此景象而有感而作,以写诗上张九龄,非为干谒,而仅是借洞庭之景向张九龄写诗也。否则作者就是一个投机钻营者,而不合孟浩然的性格。
这首诗写法上有两个特点:一是虚实结合。在“临”与“济”的关系处理上恰到好处。诗以“临”字涵盖全篇,“临”是实写,“济”是虚写。前四句是“临”洞庭时所见的实际景象,后四句是“临”洞庭时的心理活动,故“临”与“济”也是融为一体的。作者面对如此壮阔雄奇的洞庭湖景色,不由得产生“欲济”的愿望。又值圣明承平之世,气势壮阔、景象雄奇的洞庭湖也是唐王朝强盛的表征。此时、此景、此地、此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闲居退隐,都有愧于这样一个朝代。然“欲济”而苦“无舟楫”,“坐观”湖边垂钓之人,不由得引发强烈的感慨。二是用典贴切。诗的尾联化用典故。《淮南子·说林训》:“临河而羡鱼,不如归家织网。”张衡《归田赋》:“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孟浩然曾游于长安,应试落第,这与张衡所说的“无明略以佐时”类似。这时洞庭湖气势震撼着诗人的心灵,又觉得处于圣明之世而无所作为,深以为耻,故心情复杂。他将这首诗赠给张九龄之后,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张九龄就将他引入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