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最少的城市生活
气象学家以大量气象数据为基础,经科学研究后得出结论:四川省宜宾市是中国阳光照射时间最少的城市,平均一天为148分钟。
我走到窗边,宜宾正下着雨,燕子湿了翅膀,一朵不知名的花碎了,花瓣落在窗台上。这时,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单伽,我回来了。”
迎下楼去,久别的欢喜有一点,更多的却还是慌乱。我看见赵仁山背着画夹站在蜡染店门前的石阶上,脚边大大小小有十个包裹。我有些奇怪:“回来过年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仁山干笑一声:“不是回来过年,是回来了,不走了。”
赵仁山是我先生,四川一所高校艺术系的美术老师。而我做蜡染,家传的铺子就开在宜宾翠屏书院旁古玩一条街上,铺子里挂满漂亮的蜡染服饰,一些蜡染被面以及床单,平时生意还不错。
仁山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他一直梦想着成为世事沧桑后依然被人记起的画家。毕业后一年,他去了北京画家村,没日没夜地画画,喝酒还有睡觉。那应该算作一段颓废的日子,比如,他的头发自离开宜宾后的一年里就没剪过,乱七八糟地疯长,野草一样一如他的混乱生活。
仁山的父母求我去北京将他们的儿子带回来。
我带着温柔和面包去了,带着我的爱情和身体去了,带着我为自己染的深蓝蜡染衣去了。
理所当然,我们结婚了。仁山休整一年后被聘用到成都一所高校担任美术老师,每月回来。
但为什么仁山突然决定辞职回宜宾呢?
那天夜里,我安静地躺在仁山身边,等待他舒展臂膀拥我入怀,但他却只是侧身一旁,睡着了。有一点点失落,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我睡不着,起身收拾仁山背回家的大包小包、衣物、书籍还有他的画作。
在将他的画放到画室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透明的画夹。没有见过的画夹,应该是他刚带回家的。女人的敏感让我本能地翻开画夹,一张张翻过去。没什么特别吧,都是些人体素描,但一定有什么不一样的。我的指尖划过那些美好的人体,是了,每一页虽然姿态各异,但身体的每一处线条,甚至包括她的骨骼还有肌肉的走向都是一样的。是的,这厚厚一叠数十张素描里的女子,是同一个人。
心便揪了起来,若隐若现,一时疼痛一时木然,极像我两只手臂突兀冒出的一片片红疙瘩。
吹弹得破肌肤的女子
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轨。半年时间里,赵仁山每周两天去小城的一个文化机构上班做些美术宣传的活儿,其余时间里他要么泡在画室要么外出写生,没画什么人体,倒是以山水为主。
2004年7月,此时正是旅游旺季,蜡染店的生意特别忙,每天小店里游人来来往往。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一个特别的女孩。
她几乎天天都来,高挑的身材,就那样风轻云淡地站在那儿,却依然掩不住青春耀眼的美。
在第七天见到她之后,我主动和她说话了:“你很喜欢蜡染吧?”
女孩回头莞尔一笑:“是啊,一到你的店里好像眼睛里都盛开了花朵。”
诗情画意的回答,我也笑了。女孩叫楼郦,中文系的应届毕业生,不过她似乎不忙着找工作,而是找了处便宜的小屋租住着,用她的话说是,靠编些风花雪月的故事码字挣生活费,其余时间用来经历,经历生活,经历爱情。也难怪了,这样的女孩总会愿意在我这样乡土气息浓郁的小店寻找灵感的。
楼郦几乎每天都来,模样乖巧,我看着心生怜惜。终于有一天,我同意了教她制作简单的蜡染布。
楼郦在土布上随心地涂抹,圆还有半弧,太阳或是弯月,反正是些谁都看不懂的图案。我便笑,然后替她拿起画布走向染缸。
楼郦涂鸦后的画布被我展开着浸入染缸,染缸里是蓝靛,颜色深蓝得近于墨色。她站在染缸边看那深蓝,稠的,化不开游不动,然后伸手想去探缸里的蓝靛。我赶紧拦住她,她满眼都是诧异,我认真地说:“小心,有毒的。”
楼郦想了想突然问我:“单姐,所以这么热的8月你还穿着长衣长裤吗?”
11月的一天,楼郦照例又来到我的小店,她说码字码得眼睛累心也累,所有风花雪月的故事都是程序,人生而向死,爱总归是走向消亡的。我安慰她:“你看你的皮肤多好,吹弹即破,这是年轻人才有的皮肤,我羡慕都来不及。”
我将楼郦绘制的那块土布在染缸里渍染了多次,然后捞出放在锅里用清水煮。煮沸后,蜡溶化了现出白色花纹。我和她都看着那些不成形状的图案直乐。看着楼郦开心地笑,我的心情好像一下子轻松起来。
楼郦走了,她忘了带走刚从邮局取出的几本杂志,其中有一本上面有她的文章,文章里说:
最初认识他,便是他的画室招模特儿,而当时的我急需挣钱交学费和过生活。我背对着叶朗褪去衣衫,许久没有听见他说话,我有些惶恐地回头,看见叶朗眼中的惊喜。他说:“就是你了。”后来叶朗问过我,为什么我的皮肤几乎可以没有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