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周岁生日，中午我们在某酒店给她办“抓周”，到场的是老婆在南京的所有亲戚，以及我的父母。一共三桌人，而且不满，但我已经深感场面混乱，从一开始就想着结束。
结婚时我们没有办婚礼，就是因为嫌那种场合只会给所有参与者带来烦躁和痛苦。现在女儿一周岁了，我算是破例给她办一次宴会。我想我下一次组织宴会，可能是女儿结婚或者父母过世。这两者属于同一类型的事情，都是离开。
我们精心准备了抓周的物品：一本《古兰经》，因为老婆母亲一家是回族，女儿在户口簿上也填上了回族。其他物品包括画笔、CD、蕾丝、字典、钢笔、钱、小药罐、印章等，约20件。每一件物品的寓意都很清晰。
出发前，我顺手把一个乒乓球和一个不用的手机也带上，这是一个技术失误。我当时的想法是，乒乓球代表理论物理，代表了力、粒子和运动；手机则代表和理论物理相对应的应用物理。我之所以这样想，大概是因为最近看《生活大爆炸》和《三体》不能自拔的缘故。太天真了！
12点08分，就是女儿一年前看到第一缕光线的那个时刻，抓周在闹哄哄的包间里开始了。女儿趴在地上，做出即将爬行出去的姿势。一大堆物品放在她眼前，再往外，是几十条腿和几十双眼睛，还有闹哄哄的你一句我一句。
女儿看到眼前的东西，多少有些错愕。太奢侈了，物品的种类比她以往任何一个时刻见到的都多。她犹豫着，突然，撅起屁股，一把抓住了乒乓球。大家齐声哄起来，说运动员，运动员……我一阵懊恼，喜欢运动是应该的，但绝对不能当运动员。
在人们的喧嚣声中，我解释着说，抓到乒乓球不是代表运动员，而是代表物理，代表理论物理，小球正是代表构成我们世界的分子、原子、质子……在人们的喧嚣声中，我的声音像是被其他的声音活生生撕碎了又扔到了半空中，没有人注意。老婆看着我，一定觉得我很可怜，既然成心提供一个物理学家的选项，为什么拿乒乓球呢，准备一本《量子力学》之类的书不是更好吗？
不知道是谁提议，再抓一次。还有人附和说，抓周都是抓两次。我真的很敬仰我们在场面上的机灵和智慧。于是，女儿又被安排抓东西。这一次，她抓到了印章。周围一片欢呼声，我甚至听到几个人坦荡地松了一口气，比如我自己。在一片赞许声中，抓周的仪式结束了，运动员或者物理学家，已经被遗忘了，官员、干部、领导被大家反复言说，然后吃饭。
不知道是谁笑得很灿烂，凑到我面前说，印章好，印章好，以后即使当个办公室主任，也是肥缺。我都不忍心记得这个人是谁。天大的事和鸡零狗碎的事，比如抓周这件事，都在证明这个时代既核心却又赤裸的逻辑：权力至上。
看着懵懂无知的女儿，我突然感到揪心，悔不该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类似的感觉，不频繁，不强烈，但总是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