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痛得不能言语,外国的朋友问我发生什么事,一下子想不出Aphthous Ulcers大名,报以中文读音,才发现“痱滋”这名字读来有点温文况味,与我口内那大剌剌的东西似乎丝毫沾不上边。以至我后来不再唤它痱滋,正名以口腔溃疡,让它听来多一点分量。
你口中的溃疡,和他人口中的溃疡,是不一样的。这一次我的对象长在舌根,在吞咽的位置。在它发威的那天,我丁点东西都没有下过肚。
如琼·迪丹在《奇想之年》里说的,人生每遇困顿,她阅读,她为自己筑起知识的堡垒,护卫自己。因口腔溃疡而冥想大概谁听了都会笑,但事实是许多事物的形态和规模能够超出你浅薄的想象。与诸多或轻或重的疑病症患者一样,我电脑浏览器的网页记忆了我所有曾经患过、在妄想里患过或即将患上的一切病症名称。我在搜寻口腔溃疡的时候,看到有人自出娘胎便饱受这种病的困扰,如影随形,最严重的一次长在喉咙的吊钟上,连敷药都不可以,否则呕吐连连。
我又想起曾经有个认识的女子,她患了一种很罕有的病,长期吃药带来种种副作用,最为磨人的是无止境的口腔溃疡,有时口内同时间会有十处溃疡。
我想起平常我们爱用的庸俗隐喻:爱情就是一场感冒,病了就会好。每次听了我心里都不平。我能接受“爱情是疾病”的比喻,但为何它就偏要是能治好的感冒?爱情就为何不是截肢手术,因为它远去了就不再回来?为什么就不是癌,分好几个患得患失的阶段,有初期和末期?
不平是因为,他们叫你放弃,是本着认为你的爱和他人的爱并无异样的心。某程度上我认同日光下无新鲜事,谁没谁也死不了这种老调,但我始终觉得,爱情和疾病的形态,你穷尽了,也许别人并不,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