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些和我私交不错的朋友了解的那样,我几乎不读哲学类书籍,我甚至没有尝试去读。如果说我缺乏哲学及社科训练,这是非常真实的评价。缺乏训练,这说明没有必要把经院话语体系和我说的话进行对应,我说的每一个名词的定义可能都不严谨。不过很多时候人们想问题,只是想活得更明白,或者为自己的直觉立场找个理性支撑,自圆其说——或者叫它自洽。否则难免陷入自我怀疑和甘愿当一只快乐的不问世事的猪的境地。
人们把一个对社会的态度分为左右,左和右的定义是动态的,不如简单地分为保守和激进,中间地段可以说叫温和。温和可以是一种处世态度,但不是一个分析方法,分析问题的捷径之一就是考虑极端情况。
一些人主张的优先级最高的任务是对自由进行限制,而非提倡和保护自由的实现。这种观念咋一看是很保守的——因为自由一词看起来是如此激进,对自由的限制难道还不够保守吗?因此宁做规规矩矩受限之人,不愿承担自由的代价,认为这是保守的做法,不会赔得很多,赚得也不多,但差不多了这样也死不掉。
所有的对自由的限制,除开客观世界的自然限制,剩下的都是人为的限制。人们以各种理由限制自由,这些理由都基于人类的理性或理性能够支持的情感的原因。如果我们对人类的理性有足够的信任,认为人类的理性是可以做到完备的,那么这些限制也都被认为是合理的。既然如此,做出这些限制的人们应该相信,如果每一个人都遵循这种限制,人类最终会克服困难,不会自我毁灭或没有能力继续生存下去,甚至人类可以称霸宇宙。
可是人类的理性是完备的吗?这是一个终极问题。目前为止,人类的理性看起来成效不错,但仍未完备。但它什么时候才能完备呢?那时候人类可以自证人类的理性是完备的吗?在此之前人类该怎么做呢?
设想一个大尺度的未来。就像早期人类走出非洲一样,我们所认识的历史是,人类走出非洲以后,是以多样性的文明形态发展的。这种与生俱来的文化多样性在今天仍然是人类一切伟大和平凡甚至丑陋的根源,它带了了创造力同时也带来了愚昧和毁灭。那么未来,人类会不会以同样的多样性走出地球呢?
如果在开展太空殖民之前,人类已经高度信赖自己的理性,整个人类已经拥有全体认同的“真理”和目标,比方说刘慈欣在《三体》里设想的“思想钢印”——然后人类开始了太空殖民,并且严格传承这种“真理和目标”,自由必然已不存在,你不可能去反对这种真理和目标。
如果这种真理和目标,其实并不正确——人类很可能为此付出代价,而且如果遇到灭绝条件,这些高度一致化的人类很可能就灭得一个都不剩。
然而,如果思想钢印并不存在,人类继续传承有史以来的多样性——也就是自由的价值取向,按照概率论,遇到一个能够灭绝全体的条件的概率会低很多。当然前提是,如果人类继续坚持这种多样性并且承担这种多样性带来的低效率,我们仍然能够开展太空殖民活动。
所以,如果把生存看做是一个赌场,而人类自身理性的完备性并不能被人类自身证明,那么自由就是把赌注押得很分散,每一注压得不多;而统一思想和选择,则是一个大赌注,甚至是all in。
这样看来,自由的价值一点都不激进,它相当保守。相信规划和规范的人们,在极端情况下可能显得相当激进。
这也不难理解,很多天才表现出独裁者的气场,比如让人讨厌又让人崇拜的乔布斯。甚至连那些自称为自由而战的斗士,他们功成名就以后也成了独裁者——因为自由的代价,是整个人类的现代社会显得如此平庸,你看,在我们登上月球之后差不多半个世纪了,我们再也没有人登上过地球以外的任何一块石头。
可是,人类承担得起否定自由的价值的代价吗?谁可以在赌局里拿人类的生存去all in?热爱自由的人,并不热爱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