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9年,我的日记本里记录了三件大事。第一件,美国轰炸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第二件,是我走进了高中的大门;第三件,是我有了一位富有的同桌。
同桌的父亲在一家公司当老板,家庭非常富有。入学第一天,我的同桌在他父亲公司的一位姐姐的陪同下出现在我眼前。分班仪式时,这位姐姐一直等在教室外面。知道我将和她老板的儿子共用一张桌子,她就将一瓶饮料递到我手里,并给了我一个比那瓶饮料还甜的微笑。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了那个微笑的含义。
很快,同桌向我提出了第一个要求:把我的作业本借给他。我慷慨地交出了我的作业本。此后,他总会在老师之前先阅读我的作业。因此,我俩的成绩也经常惊人的一致。更惊人的是老师竟然一直没有发觉。
同桌也是一位很慷慨的人。他慷慨地向我提供了他书包里的一切:漫画书、游戏机,卫斯理、古龙和金庸的著作,以及其他一些令那个年龄的男孩子热血沸腾的东西。或许你会奇怪,他书包里装这么多东西,还装得下课本吗?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的书包里从来不装课本。他父亲曾经问过他,他的解释是,老师从来没留过作业,当然也就不需要把书本带回家。他的父亲被他的成绩单所迷惑,也就不再追问。
那时候学校号召我们装点自己的课桌,我从家里端来一盆茉莉花。那盆花刚种下去,连叶子都没有长出多少。我同桌看着那盆花好久好久,嘴里嘟囔着:“春天了,春天了,什么都发芽了……”我一时没领会他的意思,顺口说:“是啊,都发芽了。”他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他为自己找了一项新的事业:恋爱。
我的同桌在他的高中生活开始了三个月之后就开始了他的恋情,或者说明白点儿:单恋。对方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一开始他想吸引那女孩子的注意,但他做得极为隐秘,包括我在内,没人知道。后来,通过我同桌洗得越来越白净的脸,换得越来越频繁的衣服,梳得越来越整齐的头发,我判断到了所谓“春天了,春天了”是什么意思。但那女生给他的目光并未因此而增多。我的同桌在下定决心之后,终于做出了惊人之举。在那女生生日的那天,他将一个直径三米的蛋糕送到了那女孩子的宿舍楼下,蛋糕上绘制着精美的图案,下面则是玫瑰花堆成的底座。全校为之轰动,两人的关系因此迅速拉近。
我同桌后来转到其他学校,那女生也转学去了那里。
我的第二位同桌随后登场。
这位同桌是转学来的,他父母在美国工作,他跟他的祖父祖母一起过。祖父是位古董收藏家,家资殷实,已经60岁了,而他太太的年龄是36岁。
据说能打动年轻女人的老人必须具备四点:像狮子一样威风;像家猫一样温柔;像老鼠一样狡猾;像金钱豹一样富有。我到这位同桌家去过一次,他的祖父显然具备以上四点。
有其祖必有其后,我的同桌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还记得我们俩见面的第一天,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哥们儿,咱班最漂亮的妞是谁啊?”
说句良心话,此君在女生中还是比较受欢迎的,至少,他口袋里的钱不比我第一位同桌少,而且长得比较帅。在他转入我班的第三天,就收到了一位女生送来的情书。他笑而纳之,放学后就把它扔进了垃圾箱。照他的话说,他认为那个女生不够漂亮。
一个星期后,此君开始了自己的主动出击。因为本校以培养理科生为主,男女比率阳盛阴衰。他出击了一个星期,败兴而归。我苦口婆心地劝他,他一边低着头听一边看我的那盆花,此时茉莉已经长到了半尺高,翠绿晶莹,着实可人。他眼睛一亮,忽然大声说:“好了,我有办法了!”
他给自己找了个“风雅”的兼职工作:每天中午在花店帮忙。他认为女生都是爱花的。
有一天,一对闹别扭的男女来到花店。女方似乎正在气头上,为了给她消气,男方为她买了一束鲜花,但似乎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当时在花店的正是我那位同桌,他看出有机可乘,当天晚自习的时候修书一封,上面除了署名之外没有一句是真的。什么“我看到了你,我就看到了春天”,“你就是带给我阳光的人”。
同桌威逼利诱我为他修改了三遍情书,然后在我呕吐之前,带着那封情书兴冲冲地离开了教室。这封情书使他马上有了另一份兼职工作:当第三者。
这份工作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因为那对男女很快就分手了,他堂而皇之地与那位女生手拉着手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过了几天,他又甩了那女生。我很惊讶地问他原因,因为我以为他是真爱那女孩子的。
“什么真爱,我是为了提高知名度。”他说。
他果真引起了几位校花的注意。她们开始出现在他身边。于是,我的同桌自鸣得意地膨胀了起来,在他衣袋里必备的是梳子和镜子,当然还有票子。就这样,他整日和这些校花们混在一起,自诩为情圣,功课什么的完全丢到了一边。
事后我曾经问过女当事人,她们的回答是:“当有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每天献上免费的表演,还有大把的钞票时,有谁会错过啊!”
这位同桌不久就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们的学校,离开了我们的国家,找他的爸妈去了,原因是,他那位年轻的祖母为他添了位叔叔。他有点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