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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懒”辩护

4/5/2019 9:15:11 PM 人评论 次浏览

为“懒”辩护

勤劳观佐以成王败寇的成功学,极好地支撑了这样一个骄傲的论断:比我穷的人一定比我懒,而受到了帮助依然穷的人,一定懒到了家。指责穷人懒惰,实在是一种最懒惰的解释世界的方式。

关于懒惰的指责,第一个精彩的故事来自菲律宾。16世纪的时候,西班牙人正忙着征服世界,跨过茫茫的大洋,在新大陆上建立殖民地,远洋的船队直抵菲律宾。在菲律宾建立殖民地以后,勤劳的西班牙人开始着手建立种植园与矿场。在殖民地上,屈指可数的西班牙人白手起家,跑马圈地,操心着偌大的产业,雇用大量的菲律宾人作为劳动力。很快,勤劳勇敢的西班牙人就发现了一个令人暴跳如雷的问题。

每天日上三竿,当西班牙人享用过早餐,来到工地上的时候,看不见任何一个工人劳动。他们焦虑地四处寻找,发现菲律宾工人们正在工棚里睡觉,伴随着香甜的美梦,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甚至压过了西班牙人催促起床的怒吼。

虽说西班牙也是一个喜欢享乐的民族,可是这样极端消极怠工的场面,让他们也恼火不已。为了改变这些菲律宾工人的习惯,西班牙人绞尽脑汁,但无论怎么强调时间和纪律,却很难改变菲律宾人在白天呼呼大睡的事实,即便有人被迫上工了,也不过懒懒散散地在田间地头磨洋工。黔驴技穷的西班牙人,站在勤劳开垦的新大陆上欲哭无泪,深深地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努力工作赚钱。最终,西班牙人对菲律宾人丧失了信心,愤怒而绝望地将“懒惰”的标签贴在了菲律宾人身上。

终于有一天,菲律宾人翻身了,他们重新讲述了这个故事。菲律宾全年平均气温27.6℃,冬天最低气温24℃,菲律宾甘蔗的种植季节都在酷暑难耐的时间段。据说,正是因为这个国家极度炎热,人们发明了冰咖啡。在冰块发明以前,菲律宾人为了兼顾劳作与舒适,干农活的习惯是白天睡觉,早晚气温还不太热的时候,抓紧时间把活给干完。当太阳毒辣地射向大地的时候,菲律宾人则赶回阴凉的住处歇息。那些按时作息的西班牙人,痛骂着菲律宾人懒惰得白天睡觉,而菲律宾人干活的时候,西班牙人正在呼呼大睡。

听完这个故事半年以后,我和一群东南亚的朋友在泰国参加志愿者活动。走在泰国的乡间,同行的一位国内来的朋友忍无可忍地发出了感慨:“这些泰国人真是太懒了!”

气候适宜,土壤肥沃,在偌大的一片杂草和丛林之中,仅仅若隐若现地散布着一些零星的农田。本地的农民,就在一小片田地里劳作,种下椰子或者其他农作物。我勤劳勇敢的同胞完全看不下去这样的作风,他忿忿地说:“要是我,就把周围都开垦出来。你说泰国地广人稀,农民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多种些地,真是太懒了!难怪华人去了东南亚都能发家致富。”

有一天,泰国主办方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她特意带着我们去看一家泰国农户的垃圾箱。垃圾箱的底部扔着大半挂已经黑了的香蕉,以及其他农产品。她对我说,别看这些农户好像家徒四壁,其实这里物产丰富,你看东西都吃不完,只能这样丢了。

我所到的泰国农民家里,确实看不见多少值钱的物件,一间木屋,一份田地,一辆皮卡。木屋里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家具,对于习惯于席地而坐的泰国人来说,反倒更加方便。吃饭也就端着盘子坐在地板上,边吃边聊,每天吃的饭菜,丰富多样也有营养。饭后,就在同样空旷的房间里,随性地唱歌跳舞。如果没有更多的物欲,这样的生活也是怡然自得。多开垦一些田地,多收了三五斗,在这个时空下的世界里,并不能增加更多可见的幸福。欢乐的人群四周,是中国人眼中一种近乎犯罪的浪费:大片的荒地,躲着各种鸟和虫。

走遍世界,见过了太多关于懒惰的指责后,我已不太敢轻易作出“某某人很懒惰”这样一个论断。即便不是物产丰富自得其乐的泰国,而是触目可及的真实的贫困,外人眼中的懒惰,也可能是当地人对于残酷现实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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