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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洛水镇

3/28/2019 10:22:25 PM 人评论 次浏览

2008年,中国四川汶川遭遇八级地震,六万余同胞遇难,我和众多志愿者一样,前往重灾区洛水镇,希望以己微薄之力为同胞做些事。

在黄继光团空降兵部队的帮助下,部队官兵仅用两天的时间,在倒塌的房屋中清理出场地为孩子们搭建帐篷学校,我和几名来自各地的大学生成为学校的首批志愿者。

帐篷学校建成后,洛水镇上很多村民都来参观,地震刚刚过去,重建家园迫在眉睫,能把终日徘徊在废墟中的孩子们送进帐篷学校读书,是村民们最期待的。

招生的场面很热闹,村民们围着我们询问学校上什么课,几岁的孩子能入学等问题,有位年约四十岁的阿姨,在人群中很特别,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安静地坐在帐篷区外那块残裂的花坛边,望着深蓝色帐篷搭起的教室,眼神空洞且迷离。

夜幕降临,村民们纷纷离去,阿姨从花坛边站起走过来问我:“这里收六年级的学生不?”

“收,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的学生我们都欢迎。”我很热心地回答,随手递给阿姨一张学生资料表。

阿姨看到表格,马上别过身,拼命地抑制正在流淌出的眼泪。

“我女儿如果不被砸死,也能来这上学。”瞬间的悲恸袭来,阿姨再也支撑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冷场,尴尬,我们都在刹那间失去表达方式,谁都不知如何来安慰这个伤心的母亲,很遗憾,几位志愿者老师站在阿姨身边抹眼泪。

过了一会儿,阿姨情绪稍稳定些,她含着眼泪笑着安慰我们:没事了,打扰你们了老师,我走了。

“阿姨,请等下!”我回过神,追上去叫住她“为您的孩子也报个名吧,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的学生。”我脱口而出,这世上再没有一种离开,比母亲失去孩子更让人心痛,我不想阿姨空空而去,从此人生再没有期待。

“可以吗?”阿姨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可以!可以!”志愿者们纷纷拿出纸笔,准备认真记录那位特殊学生的信息。这不荒谬、更不是玩笑,我们愿意陪着阿姨一起相信,她的孩子不曾离开。

“木易杨,露水的露。”阿姨和很多送孩子上学的母亲一样,一笔一画地在自纸上写下她女儿的名字。(后来,六年级真有个同名叫杨露的女孩来上学,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每当老师叫到“杨露”的名字,我不知道远在天国的那个女孩会不会也轻声地应一句:到!)

我以为,给杨露报名是安慰伤心母亲的一种方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阿姨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报她的感激。

当天晚上,阿姨一进学校就把背后那只硕大的编筐放在花坛边。然后将编筐里的纯净水一箱箱搬出来。六箱水齐齐摊开,摆在花坛上,引来很多人围观。

在那种特殊时期,水资源受到严重污染,地下自来水根本无法饮用,每家每户居民都是按定量到政府领取饮用水,所谓定量,按需提供,够用即可,可见无污染的纯净水比黄金还要珍贵。

一个三口之家,最多分到八箱水,阿姨搬过来这六箱水,等于从现在开始,他们家的饮用水要省之又省,在饮用水紧缺的当时,这样的赠予,弥足珍贵。没有去过灾区的人,体会不到水是生命之源这几个字的沉重,阿姨形同为我们打开生命之门。

阿姨明白不管她说什么,我们都不会收下这水,争执到最后她假装自己搬水回编筐时把腰扭到,趁我们七手八脚去拿医药箱的空当,她一路小跑地离开帐篷学校。

志愿者们约好般,各自搬起水,循着阿姨的方向追去。过了很久,他们又垂头丧气地返回,手里依旧捧着那些水。就在学校的不远处,立着杨露的坟,没有人再往前半步,没有人会去打扰一个伤心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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